论宋代桥梁记科技与文学的双重书写(5)
(二)抒发感悟哲思
宋代理学大盛,周敦颐、张载、程颢、程颐、朱熹、真德秀等理学家辈出,即使以文称盛的苏轼、王安石等人,理学造诣亦颇精深。在士林浓郁的理学风气影响下,作者时常在桥梁记阐述经义哲思,使得宋代桥梁记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理学色彩。
真德秀是程朱理学传人,于宝庆丁亥年(1227)作《上饶县善济桥记》,当时其为史弥远所不容而退归故里。文章记载了里间富人叶泽出资建桥的事件,真氏赞赏叶泽仁善的同时,兼论“富”与“仁”的关系:“昔阳虎谓为富不仁,为仁不富。盖仁之与富,不相为谋,有富者之力,而无仁者之心,不暇以济物;有仁者之心,而无富者之力,不能以济物。”④真德秀:《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》卷25,上海:商务印书馆,1935年,第437页。先引《孟子·滕文公上》“阳虎曰:‘为富,不仁矣,为仁,不富矣’”⑤王立民译评:《孟子》,长春:吉林文史出版社,2007年,第60页。,引出富裕与仁善关系的话题,并作进一步阐释,一般来讲,“富”与“仁”是矛盾的,拥有财富的人,多缺乏仁心,一心追求利益,没有心思去帮助别人。而心地仁善的人,多没有财富,想要助人,却没有能力。真德秀的理学根植于儒学,他对“富”与“仁”矛盾关系的认识,与儒家“重义轻财”观念,乃至由此进一步引出的中国封建时代“重士轻商”“重农轻商”的价值观,一脉相承。
再如周必大《邹公桥记》中总结封建社会中兴利济人的三种方式与各自局限:“力可兴利济人者有三:郡邑以势,道释以心,富家以资。然势者或病于扰而其成也苟,心者必借于众而其成也缓,资高者又丰入而吝出,瘠彼而肥己,能推惠者几何人哉?”⑥曾枣庄、刘琳主编:《全宋文》(第231 册),第221页。他认为官府借助行政权威兴利济人,但常常为各种制度掣肘,成事勉强;佛道两家借助影响人心而促其做事,但需借助众人之力,成事缓慢;富人可凭其钱财兴利济人,但多不舍其私家财产,成事者少。周必大是南宋著名政治家、文学家,官至丞相,能高屋建瓴、顾览全局地总结社会问题,对待纷繁事物能击中肯綮、抓住要理,清晰而准确地阐释出来。桥梁记中的哲理阐发还有江公望《睦州政平桥记》感慨:“政之在事者有条,事之在物者有理,简而不疏、文而不害”⑦曾枣庄、刘琳主编:《全宋文》(第121 册),第340页。,黄裳《坦履桥记》:“县令知其所以为政,邑人知其所以为善,二者相遇于邂逅,则是邦也常有惠民之最,利物之功。”⑧曾枣庄、刘琳主编:《全宋文》(第103 册),第326页。凡此种种,皆为常见。
除哲理阐发之外,宋代桥梁记中也偶有兴怀抒情。如叶适《利涉桥记》中回忆往昔同乡邻娱嬉山川的悠游场景:“叔和与邑人日曳杖娱嬉于北山,潮生汐落,随江降升,悠然如泳汉浴沂,以咏歌令君之遗憾。”①叶适:《叶适集》,第171页。这一段与《论语》曾点言志“暮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”②金良年译注:《论语译注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版社,1995年,第128页。所描述的场景极为相似,抒发了出叶适投身自然的怡然洒脱之情。但总体看来,宋代桥梁记的主观表达中,仍以议论时政义理为主,此类抒发超然之情的极少。
桥梁记中既包含造桥原理数据的科技信息呈现,又包含作者情志的文学色彩表达,这种科技与文学的双重书写,其他文体鲜见。传统文章如诗、赋重于情感渲染,策、论重于观点阐发,即便是桥梁记之近亲亭楼记也多是景象描绘和哲思抒发,文学韵味浓厚。而一些宋代科技文献,如《营造法式》《木经》《宋史·河渠记》等多是客观说明,几乎没有主观色彩。宋代桥梁记是鲜有兼备文学与科技双重表达的文体,它将文学的善感绮丽与科技直简冷静相杂糅,形成一种独特的美学风范。那么,为何这种双重书写是桥梁记而不是其他文体能够实现?为何是宋代而不是宋前能够实现?以下试作探讨。
三、文体、文士、文化的作用:双重书写的实现条件
关于宋代桥梁记何以能实现科技与文学的双重书写,应从文体、文士、文化三个层面分析。
(一)文体功用:宋代桥梁记具有“记录”“教化”功能
桥梁记是记体文的一种,记体文诞生之初的功用为——“所以备不忘”,文中一一记录建造桥梁的缘由、地点、经费、修建者等信息,便是以备将来查阅建桥始末的,并常将文章勒石刻碑,置于桥旁,用来彰显主事者的品格功业。因此桥梁记除了“记事件”外,还有“颂功绩”的意味,宋前的4篇桥梁记,于子健《武德郡建沁水桥记》(后魏),崔祐甫《汾河义桥记》(唐)、乔潭《中渭桥记》(唐),刘丹《西郭桥记》(唐)皆是如此,从文体功用角度看,“记”实与“碑”“铭”文体互有交叉。至宋代,士人“破体为记”,使得桥梁记也打破了原有“记事件”“颂功绩”的边界,大大增加了主观情志表达的成分,且多以议论的形式呈现,具有教化意义。宋人张玠《会湘桥记》说明作记目的:“既以此相勉,又将以观于异日”③曾枣庄、刘琳主编:《全宋文》(第270 册),第368页。,“勉”便是勉励众人之意。明代吴讷《文章辨体序说》论宋代记文“专尚议论,然其言足以垂世而立教”④吴讷:《文章辨体序说》,北京:人民文学出版社,1962年,第41页。,宋人在桥梁记中不仅颂扬建造者,还鲜明表达了对时政、历史、风俗的褒贬态度,希望使文章发挥引领社会风尚的教化作用;甚而明经辨理,使教义传之久远。
文章来源:《国外文学》 网址: http://www.gwwxzz.cn/qikandaodu/2021/0708/595.html
上一篇:国外旅游企业家精神研究进展
下一篇:国外幼儿园移动文档的发展与启示